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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揭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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丹旭真個想多了。林貞固然心軟,卻也不至於關心一個奴仆到這個份上——她還不知是她爹做的孽。只是白日裏瞧著丹旭臉色特別難看,怕他一命嗚呼。她不喜歡死人,何況預備過節,更不想讓玉娘勞心覺得晦氣。是以尋了個陳皮糖的理由,叫三多去瞧瞧還有救沒救。能救,不拘錢財,救人一命乃積福的事兒;不能救也只得罷了,這年頭生病死亡率那樣高,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。也虧請來的醫生是個好人,不曾拿此事說嘴,不然齷齪的人聽了,還不定傳成甚樣哩!這便是人心可恨了!

丹旭命大,忽剌巴被林貞橫插一杠子,上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。林俊回來瞧他,摸著他的臉道:“小肉兒,這等經不得!可怎生是好?”

丹旭艱難的道:“爹,日後別用那個行麽,求你……”

林俊摟其入懷,嘴裏卻說著絕情的話語:“日後爹小心些,習慣便好!”

丹旭恨不得將林俊撕了,終是不敢,又做不來那等妖媚樣子撒嬌,心底惶然,唯有淚流。

林俊此人,看似多情,實則無情。林家上下,能讓他在意的,不過是玉娘和林貞二人,餘者皆是玩物。又,比起內宅幾個老婆,外邊諸人又次一等。是以,凡百器物,玉娘處是絕計不用的,只撿那輕微些的在小妾身上使,有趣些的則在外邊的粉頭身上。可見林俊寵丹旭,也僅僅當個貓狗,半點不拿他的命當回事。可笑丹陽還百般爭寵。真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!

好在丹旭年輕,又有好藥,不出十日也將養過來。他一貫做那送洗林俊衣服的活,丹陽替了他十日早就不滿。丹旭沒法子,勻出一份錢買了兩瓶酒一直燒鴨送與丹陽,才把事混過去。丹旭很喜歡送洗衣裳的活兒,因為可以順道四處走走。不然跟關在籠子裏似的,越發不自在。這日把林俊的衣裳送到漿洗上,天氣甚好,回來四處閑逛。於二姐趁機截出他,道:“你總算好了!”

丹旭一笑:“命大!”

於二姐從荷包裏掏出一個紙包兒,小心翼翼的層層揭開,不料揭至最後一層,已見好容易留下來的雪花糖碎成了粉末。於二姐窘的滿面通紅,慌亂的裹上收好。卻被丹旭一把拉住:“好個小氣的人兒,與我看一眼,又不送我吃!”

於二姐道:“碎了。”

丹旭拿過來袖了,道:“我就愛吃個碎的。多謝你惦記。”

於二姐臉又一紅。

丹旭也從荷包裏拿出幾個糖放在於二姐手心裏道:“前日姐姐給的,雖說是送藥的,單吃也好吃。”

於二姐落寞道:“姐姐討厭我。”

丹旭嘆道:“你家裏……罷了,時間長了就好了。你如今不也能拿到糖了麽?有月錢了不曾?”

於二姐搖頭道:“有沒有都無所謂,橫豎有也不是我的。”

“你媽還問你要錢來?”

於二姐點頭:“七拐八彎的托人遞話,”說著苦笑,“把爹得罪個死,還想要錢,膽兒比天大!我常想,當初若爹是問我提親,恐一家人都還在哩。”

丹旭道:“你爹也糊塗,得了那人的錢,還敢跑!”

“還不是我大姐!跟了那秀才要死要活。趙秀才倒是答話兒,但他也明說做不得主,不敢承諾。憑良心說,要沒有爹提親,趙秀才家未必不肯。可人家私逃了的小老婆,便是山盟海誓了,他也不敢要。其中一團亂麻,哪個理的清白。”

丹旭道:“總好過我爹,見我生的好,特意尋了媒婆賣了高價。生在苦命人家,又有什麽法子呢?”

於二姐說起這個話題便堵心,遂換個話題道:“姐姐定了好親,來回采買跑腿的人不夠哩。你何不求爹爹謀一個差使?我聽人說采買有錢哩。”

丹旭嗤笑:“我等下九流打死當騾馬論的奴才,有錢有屁用!也不是主家賞的,揩了油得來的,哪日被翻出來,偷盜主人錢財,就是個死字。你我又無根基、又無臉面,不必沾染這等閑事。我只盼爹膩了,不拘打發我去哪個莊子裏守著。我冷眼看著,姐姐倒是個好性兒,沒準求她一求,她能放良了我哩。倒時我悄悄把你贖出去!”

於二姐聽到這話,眼裏如同放了七彩光芒:“謝謝、謝謝你……”

二人正甜言蜜語,不想樂極生悲,忽聽一人喝道:“你們躲在石頭後面做甚!?”

二人一驚,扭頭看時,忽的冷汗直流,丹旭內心喊道:閻王怎底老跟著我!

於二姐到底反應快些,忙行禮道:“三娘好。”

柳初夏內宅裏恨許多人,眼前兩個卻在前三!連累她挨了兩次好打,裏子面子皆丟的幹凈。憎恨程度僅次於玉娘之後,恨不得時時要弄死。如今叫抓了把柄,哪怕沒縫的蛋呢,她也要打碎了招蒼蠅,何況有縫!招呼丫頭,死命押了二人,一路嚷一路往上房裏去!

於二姐一想起當日上房林貞那一茶杯引來的無數刁難就瑟瑟發抖,丹旭也好不到哪裏去!要見的不單是主人,還是情敵!偏柳初夏還逢人便道:“兩個小賊囚,竟光天化日之下偷情兒,叫我拿下了!報大姐姐去,待他爹回來,看怎生打死哩!”

二人還不到上房,流言便滿府皆知!夏禾聽到一句,氣的倒仰!自來奸|情恨不能捂死,偏柳初夏嚷的人盡皆知,傳出去丟死人了!忙飛奔至上房報與玉娘知道!

柳初夏不知已有人先報玉娘,故意拉著二人游街。玉娘一面氣,一面跟林貞商議對策。待柳初夏進上房來,林貞見二人衣冠只略有些亂,瞬間想到了托詞。只見柳初夏難掩得色,對玉娘道:“好叫姐姐知道,他二人花園裏偷情哩!這等不要臉的奴才,姐姐說該不該打死?”

林貞故作天真的問道:“三媽媽,甚是偷情?”

柳初夏一噎,暗罵:怎底忘了這個閻王!她如何敢直說?只得含糊道:“便是不好的事。”

不料林貞又問:“可是偷竊?有證據麽?”

還真沒有!柳初夏怒道:“我親聽見的!怎底不是證據?”

林貞裝傻到底:“春花,你去他二人房裏搜一遍,看有沒有藏東西!”

柳初夏目瞪口呆,這這這……他倆不是盜竊啊!

玉娘冷笑:“三娘!這家是你管還是我管?白眉赤眼的押了兩個奴才來……”忽心念一動,高拿輕放,道:“胡鬧也不是這等鬧法!還不放了他們!”

柳初夏冷笑,眼睜睜看著丹旭等被放開,也不言語。心裏卻想,有沒有證據又有甚要緊?只要林俊信了,你不死也得死!

丹旭和於二姐還跪在地上,柳初夏已甩袖子走人!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,玉娘自是拉攏一切可拉攏之人,笑語盈盈的叫起:“起來吧,可憐見的,兩個半大孩子,偏叫人冤枉。此事是你三娘與我鬥氣,委屈你們了。她就是那個性子,有了年紀的人,你們也別記恨。”

林貞忍不住撲哧笑了,好一句有了年紀!

丹旭還好,於二姐卻怕林貞,依舊在那不敢擡頭,生怕林貞再摔個杯子,她不死也得脫層皮。林貞卻犯不著跟一個丫頭計較,當日也是氣頭上,如今氣性已去,都不大記得於二姐的模樣了。還對玉娘道:“平白無故的叫人潑了一身臟水,雖我們是主子,也不好如此霸道。媽媽看賞幾個錢吧。”

玉娘真個就一人給了半錢銀子。林貞有幾個得力的丫頭仆婦,家裏大小瑣事不說十分,七八分總知道的。眼前這個丹旭,算是小廝裏頭頂老實的一個。不幸落在林俊手裏,還常給丹陽擠兌。又有丹陽跟李鳳山偷情,林貞十分厭惡,轉而對丹旭同情起來。見他受了委屈,笑著叫雙福:“把桌上的果子與他們一人一盤吧。”扭頭見於二姐衣裳盡是毛邊,於心不忍,便問:“丫頭的衣裳怎底這麽破?哪裏當差的?”

雙福悄悄道:“姐姐忘了?於二姐!”

“呃……”林貞頓了下,嘆道:“媽媽,你看……”

玉娘亦不氣當日之事,說來都是父母姐姐的罪孽,與她也不甚相幹。她記得於二姐勤勞吃苦,印象頗好。正好趁今日了解舊怨。便吩咐春花:“尋些舊衣裳給她,這天氣過兩日不定就涼了,莫病了才是。”

林貞不是真不懂事,當日她砸杯子的後果自是知道。如今見於二姐瘦骨嶙峋顫顫巍巍,又覺得有些許愧疚,忙補了一句:“我記得還有幾朵花兒,賞給她戴吧。”

於二姐大大松了口氣,這位祖宗放過她了!忍不住眼淚就下來了。

玉娘哪裏耐煩看他們哭,揮揮手叫下了。丹旭和於二姐,皆有劫後餘生之感。也不敢搭話,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,裝作不熟的樣子各自回去。

玉娘母子安生吃了一頓飯,因三言兩語壞了柳初夏的事,心情頗好。玉娘忽想起一件事,對春花道:“你爹要回來了,把你爹截進來!說我要上吊都行!”

林貞嚇一跳:“媽媽莫說這等不好的話。”

“怕甚,你快回屋,你且等著,我有話與你爹說!”玉娘說完,請啜一口茶,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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